塞尔吉奥·梅戴罗斯【巴西】

　　塞尔吉奥·梅戴罗斯(S6rgio Medeiros)，1959年生于巴西南马托格罗索州的贝拉维斯塔，在圣保罗大学获得比较文学博士学位，现居巴西桑塔卡塔里纳州首府弗洛利亚诺波利斯，担任桑塔卡塔里纳联邦大学文学理论和比较文学教授、桑塔卡塔里纳联邦大学出版社执行主编。作为诗人，出版过《约等于二》《延长》《图腾与献祭》《植物的性》《配角》等多部诗集，其中《植物的性》被翻译成英文在美国出版。该诗集在欧美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评论界称：”塞尔吉奥·梅戴罗斯把自然、性、全球化的影响塑造成了一种全新的东西，他在诗歌中达到了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境地——革新乃至创立一种新的文学语言。如果你在寻找未来，未来就是巴西。如果你在寻找诗歌的未来，那就是塞尔吉奥·梅戴罗斯的《植物的性》。”他还是刘易斯·卡罗尔(LewisCarro)、居斯塔夫·福楼拜(Gustave FIaubert)和玛雅文明基切人的圣书《波波尔·乌》(Popo vuh)的勺葡萄牙语译者。

　　语言的多样性和诗歌的创造力

　　在巴西这么一个广阔的国家，除了我们的官方语言葡萄牙语，巴西人在日常生活中还会讲很多其他的语言。印第安原住民的超过一百种语言在全国各地的村庄中都会被使用，只不过有些原住民语言的使用者很少，有些很多。

　　我出生在巴西和巴拉圭交界那一带。在我的故乡贝拉维斯塔，我从儿时起就常在街头听到人们说三种语言：葡萄牙语、西班牙语和瓜拉尼语。瓜拉尼语是印第安原住民的语言，但早就开始不仅仅是印第安村社在使用它了，它现在已经成了一种我们可以称其为“城市语言”的变异语了，在大大小小的城市中都有人讲，特别是在巴拉圭，一个以官方语言为双语为荣的国家，几乎全部的人都能同时讲瓜拉尼语和西班牙语，在边境地区，有很多人也能讲葡萄牙语。

　　在巴西，瓜拉尼语的使用状况就很不一样了。我们有很多双语的巴拉圭移民，特别是在边境城市里。但是，现在越来越难找到一个熟悉原住民语言的巴西人，就算是熟悉城市瓜拉尼语这种在边境地区很普及的语言的巴西人也没以前多了。我的外祖母是巴西人，和我爸爸一样，能讲流利的瓜拉尼语，因为他俩都出生在边境地区，在他们成长的那段时期，这种原住民语言或者说它的城市变体还广泛地被巴西人使用着，西班牙语也一样。

　　因为我也成长在我外祖母、我父亲成长的那一带，尽管我童年一直听到瓜拉尼语的城市变体，但我从未尝试去学习这种语言，虽然它的词汇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为了提高我的瓜拉尼语知识，我在巴拉圭首都亚松森上了一个暑期班。这个暑期班对我真的很管用。我碰到很好的老师，我能够在街头巷尾练习瓜拉尼语，和普通人对谈。

　　如果说一方面我的诗歌全都是用葡萄牙语写就的话，那另一方面，我的诗句在有意识地吸纳一些和现代瓜拉尼语紧密相关的图皮语传统。巴西葡萄牙语整合进了难以计数的图皮语名称，用来命名山丘、河流、海滩，以及大量的植物和动物。

　　当然，像任何一个巴西人一样，我对这些图皮—瓜拉尼语的词汇很熟悉，也有意地将他们尽可能多地放进我的诗歌中，也许这是在追随一些19世纪作家的尝试，他们通过在情感强烈的对话中混入大量印第安原住民言辞，创造了一种书写我们官方语言的全新方式。有着印第安词源的词汇，比方说"urllbu”(秃鹫)和"capim”(草)，经常出现在我的诗歌中，这些词汇事实上在巴西人的日常用语中天天被使用，但在某种意义上，它们也允许我从一个想象中的本土化或者原住民化的视角来描述这个世界。在我刻意常用的印第安原住民词汇中，我特别要提到"abacaxi”(菠萝)、“tatu”(犰狳)，这是我最心爱的两个词。

　　“Tatu”(犰狳)这个词出现在我的诗歌作品《树叶鱼》里，这首诗出自我的一本已经被翻译成英文的诗集《植物的性》。在其中一节，在描述树叶落在屋顶或者露台上的情形时，诗里写道：“从海滩上吹来了一股寒冷的阵风，树叶在露台上的石头之间疯狂地奔跑。是在露台上吗?树叶到处翻卷，像是犰狳空空的甲胄。一只树叶犰狳。”这是在描述树叶的变形，它干枯之后变成(像是)犰狳的甲胄(carapa~a)，与此同时，这样写也为语言提供了一种原住民的内蕴(或许不易觉察)，因为它介绍了"tattl”(犰狳)这个原住民词语，这个词不仅仅指涉了巴西的过往，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人和物，更指涉了它的充满了魔幻变形的神话。突然间，树叶干枯了，因为它变成了犰狳，它重获生命，跑得甚至更多。通读全诗会有更深入的体认。

　　对我来说，巴西诗歌总体来看，不仅仅是我自己的写作，似乎都在自觉不自觉地呈现我刚才提到过的印第安原住民遗产。对巴西人来说，他们的言辞不仅是而且一直都是语言多样性的体现，是瓜拉尼语所说的“jopard”(多种语言的混杂)。巴西人所使用的词语都是混合的，它们来自好多个相互不同的传统，尽管从欧洲带到美洲来的葡萄牙语占统治地位的母体。